3月4日14时许,江北区黄泥磅,重庆文化艺术职业学院,校内大概正中的位置,矗立着一个白壁蓝顶的诺大铁皮房,于其一侧是一间狭小局促办公室,这是刘军排练和办公的地方。 记忆,从1979年夏的那辆朝北疾驰的绿皮火车上开始,熟悉或陌生的,个体或群体的,每一个面孔和场景,每一次纠正和提示,每一处辗转着离家愈远的足迹,都记忆深刻,清晰可见。 一次表演,一次偶然,一次邂逅,命运都在发生着变化,而每一次变化都朝着芭蕾的峰巅迈得更近,难道是机缘巧合,亦或冥冥之中,于那空灵深处有只手在拨动着她的命运之弦?作为一个视芭蕾如生命的艺术大师,重庆芭蕾舞团团长刘军亦是一个极具诗情和感性的女人:“旋于舞台,心神合一,犹如把整个人都交付给了芭蕾,随着音乐舒缓流淌,身动,心动,情动……舞,执吾之手,陪度痴狂千生;舞,深吻明眸,伴吾万世轮回。”言谈间,刘军已把仓央嘉措的诗词“借用”得恰到妙处。 西渡 1979年夏,年仅10岁的刘军因舞蹈功底扎实,且在老师眼中“天赋异禀”,被特招进入北京军区战友歌舞团。 1980年夏,刘军被保送至北京舞蹈学院附中读书。 在北京的第一次生日,她偷偷地跑到街上买了一包牛舌饼,吃在嘴里,却忍不住想哭;在北京的第四个月,她偷偷地攒下30元的津贴,冒着初冬的寒风跑进邮局,踮起脚尖,邮寄给重庆的父母……30多年后的今天,在刘军的轻言叙述里,犹如抵近注目一副徐徐展开的画卷,场景历历在目。 记忆里的绿皮火车远逝了,父母的牵念再也无法阻遏刘军渐趋渐远的足迹,10岁进京‘赶考’,让其跟舞蹈一生结缘,用她的话讲,“挚爱的种子已悄然萌发,如一颗石子投进了我的心湖,泛起涟漪,目及所处闪烁着希翼的光芒。” 1984年初,时逢英国皇家芭蕾舞团在首席女主演默尔?帕克的带领下,来华进行文化交流,并选择了附中作为交流的第一站。观摩课上,一个面容娇美、身姿轻盈的女孩让默尔?帕克记在了心里,念念不忘,“太美了,她能把中国的民族舞跳出芭蕾的味道,这难道不是我想要的么?” 这个女孩就是刘军,在观摩交流课上,伴着梁祝柔美凄切的音乐,她得以彻底的释放,携着舞伴,以通达流畅、行云流水般的纯熟,层层叠进,步步升华,酣畅淋漓,既有“拧、倾、圆、曲”古典舞的曲线美,又蕴含“阳刚挺拔、含蓄阴柔”古典舞的气质美,以情带舞,情舞交融,于举手投足间,于舞姿玄幻处,把那种缠绵凄楚的古典情爱演绎得清丽脱俗……默尔?帕克惊呆了,她身后的观摩团队也被深深地震撼: “very well!这个女孩子太棒了,她在一种哀怨悲怆的氛围里,给我带来的是美,是阳光般的美!” “动作没有丝毫的堆积,也无技巧的炫耀,于娴熟的转体衔接处,还有芭蕾的味道,太棒了!” 在一番赞誉之后,默尔?帕克没有丝毫的犹豫,转身询问中方人员:“这个女孩,我能带到英国去吗?我们芭蕾舞团需要她!” 这一年,刘军即将从北京舞蹈学院附中毕业。 时隔半年,刘军远涉重洋,西渡英国,成为公费留学英国皇家芭蕾舞学校的新中国第一人,默尔?帕克还特意把“军”改成了june,也成为默尔?帕克对刘军的“昵称”,在刘军眼里,慈祥的默尔?帕克,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孙女。 “june,我在中国看到你们跳的蒙古舞,激情奔放,很像吉普赛舞,希望你的性格也像蒙古舞一样,热情起来,记住,这里是你的家,台下的同学都是你的兄弟姐妹!”入校的次日,在跟同学们的见面会上,默尔?帕克给刘军最大的鼓舞,并鼓励她传授同学们蒙古舞。不容刘军思考,全班同学在默尔?帕克的带动下,全部起立,抱以经久不息的掌声,有鼓励,有接纳,也有一份期待,期待这个来自东方的小姑娘带来不一样的惊喜。 伴着节拍,缓缓起舞,继而变得欢快、激烈,甩袖,踢踏,转体,异样的民族风情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,甩袖掩映的俊秀脸庞不再羞赧,渐渐绽放出笑颜。 异国他乡,14岁的年纪,刘军在遥远的英格兰开始了独立的生活,宿舍、教室、排练大厅,三点一线,枯燥却不失充实,在单调的日子里,在英格兰湿润凛冽的寒冷空气里,她听到了自己成长的声音,每时每刻,语言不再是障碍,生活也已完全搭调,尤其是她深深地爱上了芭蕾,乏了,倦了,她会仰躺在散发着浓郁气息的特制地板上,感受皇家芭蕾的温度。 每逢默尔?帕克的演出,第一排的某个座位属于刘军的;不管远近,亦或颠簸,默尔?帕克都亲自接送刘军,在演出间隙,在行驶的车上,在松软的床上,芭蕾成为“祖孙”俩永恒的话题,讲解中默尔?帕克还时不时肢体示范,穿插探讨剧情的厚度和跳跃对情绪变化的影响。刘军说,“至今,天鹅湖的全英文版本,我都能完全背诵。 ” 1985年初,协调未果,刘军即将回国。 临行前,默尔?帕克表示,“孩子,真的很遗憾,你知道么,再有一年,你就可以成为英国皇家芭蕾舞团的一员了。”难掩失落,刘军想哭。 “June,记住,你有天赋,只要你努力就能成功,我喜欢你的极端劲儿。”临别赠言,刘军跨前,紧紧地抱住,并把脸埋在默尔?帕克的怀里。 此刻,在铁皮房旁边的办公室里,刘军失声哽咽,清眸里泛出了泪花,“在皇家,奠定了我的芭蕾基础,尤其是校长给了我自信,这是我一辈子的财富。” 刘军说,默尔?帕克是英国皇家芭蕾舞团的首席主演,亦是享誉全世界的舞蹈艺术大师,能得到她的青睐是一辈子的幸运。“其实,她感动我一生的,不仅仅是其精湛舞艺,更有其博大仁慈的爱,那一年,我才14岁,异国他乡,是她给了我亲人般的呵护。” 2008年在英国皇家剧院进行《天鹅湖》巡演 2011年《胡桃夹子》首演,刘军与悉尼奥运会导演的合影 舞台下的刘军 幼年时的刘军 首秀 回国后,刘军进入北京舞蹈学院学习,并于1987年应邀参加瑞士洛桑国际芭蕾舞比赛,这是世界四大芭蕾舞赛事之一,组织方特别要求参赛者必须独自完成现代舞的编排,而这些对刘军来说是一片空白。 怎么办?苦思无果,刘军拿起电话,拨通了远在英格兰的默尔?帕克的电话:“校长,我要参加瑞士洛桑的芭蕾舞比赛,但我不知道如何编出新颖的别具魅力的现代舞。” 沉默良久,电话传来校长的声音,“蒙古舞,热烈,澎湃,富有激情……” 此时,刘军顿觉醍醐灌顶,猛然省悟,“对啊,把芭蕾舞的艺术元素,融入传统的蒙古舞里,别出心裁。”接下来,就是芭蕾的高雅、唯美与蒙古舞的热烈、奔放的恰如其分的“杂糅”。几经改造,别样的蒙古舞在洛桑的国际芭蕾舞赛场上,赢得评委的一致肯定,好评如潮,“脚尖上的蒙古舞”让人耳目一新,看似风格迥异的传统舞,经艺术的融合加工,呈现出更唯美的气质,更具情感的表达,刘军凭着“原创力”一举获得银牌。 这年,刘军才刚刚18岁,完成了编舞的“首秀”,也激发了她成就梦想的动力,她决定再度“转场”,继续出国深造,追逐自己的“芭蕾梦”:不为膜拜匍匐在山路,“不为觐见,只为贴着你的温暖”。 此后,刘军与芭蕾变得须臾不离。 1989年,从北京舞蹈学院毕业的刘军,决定报考德国的法兰克福艺术大学,次年如愿以偿,进入该校的音乐和表演艺术学院学习舞台舞蹈专业,攻读研究生学位。 采访中,刘军表示,法兰克福艺术大学的学术氛围很浓厚,那里不仅仅是艺术的殿堂,更是理论和实践融合的天堂,“主任是德国柏林人,副主任是美国人,这些人都是很开放的艺术大家,擅于吐故纳新,在那里,我对芭蕾舞从感性到理性完成了一次升华。” 1992年,刘军凭着优异成绩,考入德国柏林国家剧院芭蕾舞团,并与弗拉基米尔?马拉霍夫等芭蕾巨星一道,主演了《天鹅湖》《睡美人》《仙女》等经典剧目,在不断积累丰富的舞台表演经验的同时,也完成了一个从“匠人”到艺术家的蝶变。 蝶变 让每一个人都活出自己的精彩,已成为当下国人的特有语境。对此,刘军给出了自己的诠释:这是一种大浪漫。 在英国、在德国,刘军完成了从一个舞蹈“匠人”到艺术家的蝶变,直至2004年,她渐渐淡出欧洲的芭蕾舞台。到2010年回国,她在德国已生活了足足超过20年的时间,但她仅保留在德国长期居留权的身份。刘军说,我骨子里始终流淌着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愫,那是基于血缘之上的一种莫名的感动,“芭蕾是世界的,同样,中国的历史源远流长,中国的文化博大精深,怎么能让异邦人对我们的文化产生一种仰视感呢?” 其实,这是刘军的大浪漫,也是她的大梦想,即基于某种载体,融入中国更多民族的文化元素,向西方主导的文化、意识领域,来争夺一种话语权。 对此,刘军还是选择了芭蕾,期待唯美芭蕾能绽放出更多的中国元素,足尖上旋转着她的大梦想。 从2004年淡出舞台,刘军常常往返于德国和中国之间,直至2010年定居中国。期间,给北京军区战友歌舞团编排了民族舞剧《红楼梦》给广州军区战士杂技团编排了杂技芭蕾剧《天鹅湖》,给辽宁芭蕾舞团编排了芭蕾舞剧《二泉映月》《白蛇传》,给上海城市演义公司排了原创舞台剧《胡桃夹子·海上梦》。其中,《天鹅湖》《二泉映月》获得2005-2006年度“国家舞台艺术十大精品”剧目,《天鹅湖》荣获2008年英国曼彻斯特最佳国际剧目大奖……回国后,刘军进入创作高峰期,名誉和邀请也纷至沓来。 但最让刘军得意的是杂技芭蕾剧《天鹅湖》不但获得国际大奖,让芭蕾承载着中国文化走向了世界,还创造了源源不断的利润。据介绍,《天鹅湖》2004年创作,投资仅700万元,但截至目前,其产值达到近亿元的水平,每年在德国、俄罗斯等地巡演至少100多场,甚至走进了克里姆林宫,和《天鹅湖》的原创地圣彼得堡。 杂技芭蕾剧《天鹅湖》的大获成功,引来媒体的赞叹不已,德国一电视台报道称:把杂技拍出芭蕾的唯美,耳目一新,太有原创力了!俄罗斯一电视台称:诗意的杂技,惊险的芭蕾! 刘军说,“芭蕾舞始终是一种外国的艺术,是舶来品,但中国人如果能把东西方的文化艺术融合好,进而‘做绝’,绝对是一个伟大的创举!”她表示,杂技芭蕾剧《天鹅湖》有两个改变,或说是里程碑式的创举:一是把杂技编排成了“剧”,使其具有了情感的表达,变得更为丰富,更具色彩,更有生命力,而一改以往单纯的力量和技巧的展示;二是为圣洁唯美的芭蕾舞注入了动感的“能量”,使其更赋有力量的表达,二者和谐益彰,没有一丝的牵强附会。 足尖上的艺术《天鹅湖》融入中国杂技的倏忽惊险,进而产生了绝妙的视觉享受,这也标志着刘军从艺术表演大师到创作大师的再次“蝶变”。 回归 “我是中国人,更是中国的重庆人!”奔波于上海、北京、广州等地的刘军,有时会泛起隐隐的歉疚。时值2010年,重庆市提出了“直辖市应有芭蕾舞团”的设想,刘军应邀赴约,“回归”至自己的故乡,也是自己人生舞台的下一个“主场”。 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,刘军参与创作并导演了重庆首部原创现代芭蕾舞剧《追寻香格里拉》。 她说,《追寻香格里拉》具备了鲜明的地域特点,民族文化符号非常明显,它巧妙地将国际与民族、时尚与古典元素独辟蹊径地融合起来,走的是一条国际化路线。 2010年5月3日,《追寻香格里拉》在国泰艺术中心首演:一个静谧、圣洁、空灵如仙境的世外桃源,被浓缩于舞台之上,人的视觉和灵魂的触感得以无限的延宕,在原始和现代间穿越,于每一个动作、每一次色彩的摇曳变换中,体会情感的纠葛、内心的倾轧;于每一次的欲望与美好的冲撞中,得到一种精神的涤荡和升华……《追寻香格里拉》成功了,西方的芭蕾和重庆的码头完成了第一次的交汇交融,从此,芭蕾有了重庆的山水注解。 观瞻演出后,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、中共重庆市委书记孙政才说,《追寻香格里拉》有思想,有内涵,是东西文化的巧妙融合与升华;重庆市人民政府市长黄奇帆说,《追寻香格里拉》成功了,它具备了“三分钟看懂剧情、时间和空间的穿透性”。 此后,《追寻香格里拉》参演上海的国际艺术节,并在中俄两河流域合作会议期间应邀演出,同时亦将在今年远赴俄罗斯演出。在某种意义上,《追寻香格里拉》已成为重庆对外文化交流的“芭蕾名片”和一种被注解后的重庆文化的高雅展示。 首演当日,在观众的热烈鼓掌和欢呼声中,刘军独自走出场外,聆听解放碑那悠远厚重的钟声。事后,她说,“在那瞬间,也就是演员、观众情绪互动感染的刹那,我体会到了成功。但我此刻,想到了默尔?帕克和去世的Lady Cockfield。”Lady Cockfield,一个英国皇室贵族,把所有的芭蕾梦想寄于异国的刘军身上,亲切地称她为自己的“芭蕾小天使”。留学英国期间,Lady Cockfield为刘军申请了学费和奖学金,至今刘军还保存着Lady Cockfield的天鹅湖的“私密剧照”。 “Lady Cockfield,我成功了,帮你圆梦了,你看到了吗?”循着渐逝的钟声,刘军喃喃,“Lady Cockfield,你和默尔,都是我至亲的爱人。” 与百老汇音乐剧蜘蛛侠编舞daniel在一起 上一篇:基于人才培养的职业学院学生思想政治工作思考 下一篇:没有了